佛山劉澤棉:與石灣陶藝同命運共呼吸(圖)

　　■劉澤棉的陶藝作品。
 

　　 國家旅游地理 廣東佛山6月30日訊（記者 肖夢琳 /攝影記者 戚偉雄） 劉澤棉，當今石灣陶藝泰斗，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石灣陶塑技藝代表傳承人。抗日戰(zhàn)爭前一年，他出生于佛山石灣陶藝世家，經歷過解放戰(zhàn)爭，也經歷了文化大革命。處在時代洪流中，他曾服從環(huán)境需求創(chuàng)作工農兵題材的陶藝作品，也曾為搶救被破壞的民間藝術而爬上祖廟瓦脊臨摹明清時代的貼塑人物；他曾提著白灰水為現在的石灣美術陶瓷廠劃定范圍，也見證了多位陶藝新手成長為陶藝大師。
 

　　 與劉澤棉大師對話，就如同翻閱一本厚重的近代石灣陶藝史。年近八旬的劉澤棉認真地對記者說：“我與石灣陶藝同命運，共呼吸。”從最初的興趣到成為職業(yè)，從職業(yè)上升為責任。他覺得，石灣陶藝如今處于一個很好的發(fā)展時代，但自己仍需在有生之年為它出力。
 

　　 最艱苦

　　 為了生計輟學走上陶藝路
 

　　 東平河邊，河水靜靜地流淌過石灣河道，在河道東側，數十座窯爐兀自矗立。千百年來，石灣窯工便倚仗著它吐出的滾滾濃煙繁衍生息，居住在“高第街、三丫巷”的“劉勝記便是其中一戶。“七七事變”發(fā)生前一年，他的第四代傳人劉澤棉便出生在這里。
 

　　 兒時的劉澤棉受家庭熏陶，七八歲便喜歡捏一些小動物。然而日軍占領佛山，他的童年也與當時的石灣制陶業(yè)和整個國家一樣飽受摧殘。
 

　　 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石灣陶藝開始復蘇，“公仔”行業(yè)的生意也日漸興隆。劉澤棉課余在家便幫著捏捏印印一些人物、鳥獸等陶器，“隨父學藝”的陶藝生涯便開始了。
 

　　 13歲那年，新中國成立，劉澤棉高興地夾著課本進入石灣鎮(zhèn)陶工子弟學校讀書。當時的他住在陶藝名師劉傳附近，每天放學后就跑去看他雕刻陶藝。劉傳師傅靈巧的雙手塑造出來的人物形象而生動，令他無比崇拜。好學的他也對著畫報塑造起毛主席的畫像來。
 

　　 這件處女作后來被送到鎮(zhèn)工商聯(lián)展出。大家驚嘆：一個14歲的孩子，竟能把毛主席像塑造得如此神妙！當時劉澤棉在校長的陪同下，受到了縣委書記的接見，鎮(zhèn)工商聯(lián)還給他頒發(fā)了30元的獎金。這30元已是當時一位工人兩個月的工資。
 

　　 1951年，劉澤棉的父親離開石灣去香港謀生。打點家庭生活的重擔便落在長子劉澤棉的身上，為了生存，他輟學了。盡管校長、老師多次挽留，作為大哥的他毅然告別了校園生活，領了個體手工業(yè)自產自銷的營業(yè)執(zhí)照，塑造起劉胡蘭、黃繼光等英雄人物像。
 

　　 最難忘

　　 爬上祖廟屋頂臨摹貼塑人物
 

　　 如今，劉澤棉是石灣陶藝界里的泰斗級人物，卻不知他也是培養(yǎng)石灣陶藝大師的“黃埔軍校”——石灣美術陶瓷廠的奠基者之一。
 

　　 1955年，石灣計劃成立陶瓷生產合作社，劉澤棉馬上響應組織的號召，把自己暢銷產品的模具帶到合作社，使得合作社組織起來后便可立即投入生產。這個合作社在三年之后和陶瓷工藝社、人民美術社陶瓷工場合并組成石灣美術陶瓷廠。至今劉澤棉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提著裝了石灰水的茶壺，邊走邊淋石灰水。而這白色的范圍內，便是日后石灣美術陶瓷廠的廠址。
 

　　 那時，全國上下都響應“搶救傳統(tǒng)、挖掘傳統(tǒng)”的口號。在這特定的大環(huán)境下，劉澤棉也對石灣千年的陶藝作了多方位研究。為了臨摹明、清時代的貼塑人物，他曾爬上祖廟的瓦脊，也曾日以繼夜地在博物館摹制不同風格的作品。
 

　　 后來，文化大革命開始。那時，“文藝工作反映現實生活、題材取自工農兵”的要求傳達到工藝美術行業(yè)。于是，劉澤棉開始到農村、工廠、邊疆、部隊……他在尋覓、在思考，在尋找現實生活和陶藝的交匯點。
 

　　 劉澤棉還記得，有一年是大旱之年，他在南?？h平洲公社，旱災對農業(yè)生產構成的威脅不言而喻，但當年由于組織了合作社、以集體的力量建設了一些水利設施，使得大旱之年仍能豐收在望。這時，他被歷盡滄桑的老農發(fā)自內心的由衷喜悅所深深感染，并萌發(fā)了創(chuàng)作的沖動。石灣傳統(tǒng)陶藝里的形象刻畫、肌膚塑造、釉色處理等陶藝語言更為這件作品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養(yǎng)分，于是，《喜悅》便應運而生。
 

　　 最認真

　　 創(chuàng)作《十八羅漢》 草稿堆滿一屋
 

　　 從藝65年，劉澤棉創(chuàng)作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如《紫氣東來》《引福歸堂》《十八羅漢》《水滸一百零八將》等，但劉澤棉對創(chuàng)作的態(tài)度仍是謹慎而認真的。每創(chuàng)作一件作品，他都要閱讀大量的文獻資料，或是實地走訪考察。
 

　　 1980年，他和弟弟劉炳、兒子劉兆津三人合作創(chuàng)作《十八羅漢》。這是石灣公仔第一次擺脫零星、個體的藝術人物表現手法，以氣韻貫連的方式創(chuàng)作群體人物陶塑。為了塑好這組作品，他們冒著酷暑，千里迢迢到山西大同云崗、河南洛陽龍門、云南以及廣東南華寺等地佛教圣地考察古代的塑像，回廠后描出草圖100多張，堆滿了工作室，再從中挑出十八個最形象的“羅漢”，結合人物性格體現了十八羅漢各自的神情。據劉澤棉的妻子林瑞回憶，他在創(chuàng)作中茶飯不思，夜不安寢，反反復復修改，常常忘記下班時間。家里等他吃飯，涼了又加熱，不知反復多少次。
 

　　 而在女兒劉健芬的印象中，父親這種認真執(zhí)著的工作態(tài)度也影響了她。有一年，為了創(chuàng)作豬年的生肖賀年品，她和父親專門跑到三水的豬場。沒想到如今的豬場已是科學養(yǎng)豬，所以進入一定要全身徹底消毒，并穿上消過毒的衣服。因為程序繁瑣，劉健芬并不想進入，但劉澤棉卻按程序進行了消毒，實地認真觀察?；貋韯?chuàng)作時遇到一些具體問題，如豬腳、豬耳應該怎樣塑型時，還不時到菜市場觀察，最終創(chuàng)作出了《歡樂滿堂》《滿堂吉慶》兩款受歡迎的作品。
 

　　 如今在他的工作室里，除了擺放各種代表作品，工作臺的背后是一排書柜，里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有紅樓夢、水滸傳漫畫、鄧小平傳記等。即便已是獲獎無數的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澤棉仍然十分謙虛，“書讀得少，有時遇到不懂的字還要查字典。”他笑著說。
 

　　 最驕傲

　　 耕陶五代 “劉家軍”各有所長
 

　　 雖然已退休多年，劉澤棉還是堅持“八小時”工作制。從周一到周五，在工作室里都能見到他的身影，和他共處一個工作室的，還有他的小女兒劉健芬。
 

　　 作為“劉勝記”的第四代傳人，對于藝術上所取得的成就，劉澤棉已很淡然，最令他驕傲與欣慰的，是幾個兒女都從事陶藝行業(yè)。
 

　　 大女兒劉淑貞回憶，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每逢寒暑假，父親都會給他們安排基礎訓練課程，四姐弟每天要寫一篇毛筆書法，畫一幅中國工筆畫，對著石膏教具畫一張素描。工作再忙，父親每天也會檢查作業(yè)，有進步就表揚，不足之處也認真指出。
 

　　 正是在這種嚴格訓練下，他們不僅學有所成，而且各有所長。有的善塑仕女兒童，有的專攻花果鳥蟲，而這也是劉澤棉最想看到的。
 

　　 年近八旬的劉澤棉認真地對記者說：“我與石灣陶藝同命運，共呼吸。”“我們這輩人創(chuàng)新性還不夠，很高興見到年輕一輩創(chuàng)新手法，都有自己專攻的領域。”如今，劉家已不止耕陶五代，第六代也將踏入陶藝江湖。在劉澤棉的工作室里，還擺放著外孫女伍蔚蔚創(chuàng)作的《長大了》，穿著白衣藍裙的少女充滿現代氣息，印證了劉澤棉所說的，“石灣陶藝現在一片繁榮景象，人才濟濟”。
 

　　 對話

　　 談年輕陶藝家
 

　　 記者：您對當今的石灣陶藝有何評價？
 

　　 劉澤棉：新中國以來，由于得到政府的重視，石灣陶藝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和提升，出現了一批好作品。近年石灣的藝術陶瓷行業(yè)發(fā)展很快，目前可以說是改革開放30年以來石灣陶藝發(fā)展最活躍的時期。年輕一輩的陶藝家很有銳氣，很有激情，很有才華，很有作為?，F在外省的人也來加盟石灣陶藝，參與石灣陶藝的創(chuàng)作，因此我對石灣陶藝的前景感到很樂觀。
 

　　 談石灣公仔
 

　　 記者：我們應該怎樣評判“石灣公仔”的藝術性高低?
 

　　 劉澤棉：“石灣公仔”可分為幾個等級。現在的生產科技很先進，在模具里注入泥漿，就制作出精致的“公仔”，但同一件產品可以通過五種不同形式生產。第一等就是原作，只有一件；第二件就是精品，由作者親自鑒定和修改，每一件精品都會有作者的簽名，限量生產；第三等是特制品，挑選比較優(yōu)秀的工人來加工完成；第四等是高檔品，由普通工人完成。第五等就是普及品，價錢最便宜，生產數量比較大。其中，精品比普及品貴十倍，有些甚至超過十倍。
 

　　 談傳承
 

　　 記者：石灣陶藝被評為“非物質文化”，您本人也在2007年被國家評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對這個行業(yè)帶來了什么影響?

 

　　 劉澤棉：現在石灣陶藝的老一輩陶藝家逐漸年邁，我越來越覺得我們這一輩陶藝工作者責任重大，我認為真正的傳承人應該是劉傳以及他那一輩人。我很慚愧，覺得現在做得還不夠多。我認為以前的人受到時代限制，他們?yōu)榱松?，沒有很好的條件去深入創(chuàng)作。我現在就既要顧及市場化，也要藝術性，每一件作品都要用心去做。
 

　　 ■他們眼中的劉澤棉
 

　　 潘柏林（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澤棉大師是一個很謙虛的人，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很有魅力。在我還沒入行的時候，有一天經過商店的櫥窗，被一尊“鐵拐李”的塑像吸引住了。我走過了，還忍不住折回來再細細端詳。我覺得有生命力的作品即是如此。
 

　　 劉健芬（廣東省工藝美術大師、劉澤棉女兒）：因為工作的緣故經常在父親左右，他執(zhí)著追求、精益求精的工作態(tài)度，極大地影響著我的人生。他經常說，我們搞藝術是給懂藝術的人看的，所以搞藝術的人一定要認真。他殷切地希望我們家中四姐弟，各人都要有自己的座標和藝術追求。/珠江時報